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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九十 人間疾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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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水上游的村莊的人將水壩的水攔住, 引水灌溉。讓下游的人幹著急,她們的稻田灌溉到了一半,上游不肯放水, 傭戶們不忿, 半夜沿河上去開了壩, 當晚就開始灌溉, 上游的壩口被開得太大,堤壩都有些沖壞了。

第二日上游村裏人領著一幫青壯下來滋事鬧事, 謝奚在田裏照看, 傭戶們還在撒她自制的有機肥。

遠遠看見一幫人,這群人順著河道, 看到水車, 沿著水渠尋過來,二話不說就扛著鋤頭將她的田間的水道刨的亂七八糟,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,傭戶們就和那幫人打起來了,等她到跟前都打成一片了, 混亂中她不知被誰推的摔了個狼狽, 疼的眼冒金星, 半天沒爬起來。

姓孫的那個管事遠遠看見飛奔而來,盡力的呵斥了一通, 她這才脫身。自己一瘸一拐的回來了,連魯伯都沒見。

當時兩方人持續不下,誰也沒占到便宜。

魯伯回來的確實晚,謝奚晚飯後三個女人在燈光最亮的廚房裏等他們,魯伯進門臉色還是緊繃的,明顯的不解氣, 謝奚追著問:“處理了嗎?”

魯伯壓著脾氣,兇狠的問:“他們打你了?”

謝奚生氣歸生氣,但是這種打群架的事,說來說去她是領導,說出來有點囧,皺著眉說:“倒也不是打我,混亂著,不知被誰推倒了。他們要是打我,我肯定出事了。”

魯伯恨恨的說:“這幫畜生!”

他可像極了一個偏心不講理的老父親。

謝奚忙追問後面的崔鄴和朱家父子:“處理了?”

朱孝看了眼前面兩個人不言語,才說:“崔郎君叫了長安縣衙門的人,逮了兩個帶頭鬧事的。”

謝奚驚訝的問:“就這麽點時間,你怎麽把人叫來的?”

崔鄴不肯說話。

魯伯不解恨的說:“動武動到我頭上來了!”

謝奚看著這一個個的都這麽橫,頭疼的說:“也不是大事,你們別這麽鬧,鬧出人命就麻煩了。”

話是這麽說的,道理也是這麽個道理,但是一群人偏偏受傷最嚴重的是她。讓幾個男人心裏的氣更沒處撒。

崔鄴見她焦急,安慰道:“沒事,不過是震懾,拘幾日也就放了。”

謝奚嘆氣:“去歲沒有冬雪,春雨又少,再這麽下去春耕要出事的。”

魯伯耿直的罵道:“這是天道的事,來咱們這兒滋事鬧事打傷你另一回事!”

吳媼見幾個人說不明白,催道:“快吃飯吧,吃了飯再說。”

朱家父子一身的土,抹黑已經澆完水了。

魯伯和崔鄴坐在一遍,謝奚坐在旁邊問:“咱們的人有受傷的嗎?受傷的發些糧米吧,也是無妄之災。”

魯伯:“都是皮外傷,沒什麽事。”

謝奚心裏過不去:“他們也是平白受了無妄之災,半夜去上游放水,也是辛苦。”

崔鄴喝了口湯,隨口說:“那就給每人賞些錢。帶頭去放水的叫王朗,看著倒是有些膽氣。”

謝奚笑說:“幹什麽都要有個頭人,以後多看顧著些他。”

朱良突然說:“他在這一帶一直都是有名號的一個人。”

崔鄴看了謝奚一眼。

這人可以提起來,農場的田太多了,兩個管事根本盯不住。還是需要管事盯著。

清華對這裏的事不太清楚,這段時日一直和崔鄴的人在清點糧倉的事,直接回崇仁坊對賬了。

晚上回房間謝奚和崔鄴說起:“我需要兩個身邊的人,清華不了解田地,魯伯要管理這幫人,我明日出去看看那個王朗,若是得力,以後給我做個助手。”

崔鄴沈思片刻:“也好。”

謝奚見他還不高興,笑說:“我都不生氣,你們怎麽就這麽生氣?真的是意外,不是故意打我的。再說了鬧事的已經進了局子了,一窮二白的農人,不過時窮鬧的,想開些。”

崔鄴看著她問:“你從前,也這麽好說話嗎?”

扶貧工作哪有這麽好做,哪有不受委屈的,但是,和窮苦的人有時候是沒道理可講的。他們除了窮剩下的都是恐懼。她大雨天奔走,高燒不退。有一次雨天趕路車子沖到懸崖下面。

她軟軟的沖他笑,溫柔的說:“很多事,不想你們做生意,能一碼歸一碼算的清清楚楚。我以前被村裏的人欺負過,但是他們人也不壞,欺負我歸欺負,但是遇上我沒吃飯,還是會給我做好吃的招待我。和土地打交道的人,心思其實都簡單,魯莽和小聰明和小算計都寫在臉上,人有時候就很奇妙。”

崔鄴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麽,讓她整個人的心性都變得這麽溫柔,最後只能說:“教訓一番,過幾日就將人放了。”

一晚上崔鄴鞍前馬後,用熱毛巾給她敷膝蓋,看著烏青一片有些可怖。

第二日一早,魯伯不準她出去,他自己和朱家父子去了稻田裏盯著灌溉,謝奚在家裏看秧苗。

中午的時候有人找上門。

謝奚人還在屋裏聽見院子裏女人的聲音。

吳媼還在廚房裏準備午飯,劉媼在後院照看牲畜,只有李氏在院子裏洗衣服,見一幫女人進來提著禮,問:“這裏可是謝家?”

李氏疑惑的答:“是,你們找誰?”

其中一個女人見了李氏以為見了主人,見了面跪下磕頭。嚇得李氏趕緊拉起她。

這女人哭著說:“我們當家的犯倔,惹了你們的人,被抓了……”

謝奚開著窗看著這幾個女人,揚聲說:“你們男人不是惹事,是聚眾打人。犯了王法。”

那個女人仰頭見了她,立刻沖她磕頭,哭著說:“對對對,他犯渾,家裏不能沒男人,求您大人大量,我帶著禮賠禮道歉,給您做什麽都成。”

謝奚皺眉看著跟著磕頭的兩個女人,問:“你們叫什麽?”

那女人看著一臉土色,一看就是常年饑貧,看著生的好大,全是骨架。她皺著眉不忍的說:“你們先起來。”

吳媼出來和李氏將人拉起來。

謝奚一瘸一拐的出來,李氏不甘心的嘟囔:“我們家小娘子就是讓你們的男人打成這樣的。”

謝奚聽的失笑,幾個女人見謝奚瘸成這樣,嚇得面色惶惶。

謝奚問吳媼:“有吃的嗎?”

她看了眼三個女人拿的東西,一只雞,一條窄窄的熏肉,和一籃子雞蛋,其他的瑣碎的東西。

吳媼嘆氣,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,說:“昨晚剩下的肉和蒸餅還有一些。”

謝奚:“都熱上。”

李氏都想說話了,他們一家自從來了謝家,頓頓有肉,好吃好喝,也沒什麽重活。個個吃得都圓潤了。

小娘子的心腸也太軟了。

吳媼看見這幾個女人生氣歸生氣,但是也可憐她們,起身去熱了。謝奚讓她們坐下,閑聊問:“你們春耕種的是什麽?灌溉什麽地?”

那個帶頭磕頭的女人怯怯的答:“沒有雨,種不進去,只能放水澆地,這幾日才剛輪到我家……”

謝奚問:“你們家多少地?”

“七畝。”

“多少人?”

“九個人。”

“夠吃嗎”

“交了稅,就湊合著,大家都是這麽過的……”

……

謝奚越問越嘆氣,見吳媼端出來,嘆氣說:“你們先吃吧,等會兒人回來了,我讓他和你們細說。”

那女人惶恐的不肯吃,跟著的那兩個女人聽見她這麽說就開始哭,連話也說不清楚。

謝奚無奈說:“聯系衙門的人沒回來,你們先吃,吃了飯等他回來了去處理,你們的禮我收下了,招待你們吃飯是我的禮。放人和吃飯一碼歸一碼。懂嗎?”

那個女人重重的點頭,含糊說:“我知道娘子是個忠厚人。我們家當家的性格魯莽,被人擡杠幾句就愛犯脾氣,村裏那幫人不敢惹事,就讓他去。”

謝奚問:“你們村裏人有多少?”

“三百來人。”

謝奚了然的點點頭。

幾個人不敢吃,謝奚安撫:“鬧事的是男人,不關女人的事。我就是理論也是找他們男人,你們吃你們的。”

那女人有些理屈的說:“我不知道把你打成這樣,是他造孽。”

謝奚也不好解釋,不是她男人打得。

笑笑說:“吃吧,吃了飯再處理。”

三個女人不敢多吃,謝奚笑說:“這都是你們的,吃不完就帶走。”

幾個女人果真不舍得吃了,看的李氏心酸。

謝奚擡頭看了眼房梁,什麽話也沒說。

崔鄴回來的時候,她們還在廚房,吳媼和幾個女人聊天,謝奚聽著。崔鄴進來見幾面面生的女人,問:“這是?”

謝奚:“鬧事的家屬,來看我了。帶了禮。”

崔鄴看了眼桌上的吃食。

有點失笑:“你好吃好喝招待了?”

說的幾個女人本能的低下了頭。

謝奚白他一眼,崔鄴扶起她,謝奚除了廚房才說:“放了吧,窮苦人家,帶著厚禮上門來求我,禮我收下了。”

崔鄴嘆氣:“知道了。”

謝奚笑說:“有些難,長安城附近都這麽窮了,你說其他地方呢?”

崔鄴教訓她:“少想些,我讓朱孝走一趟,把人打發回去吧。我就知道你受不了這種卑躬屈膝的招數。”

謝奚也不辯解。

幾個女人等不了,想走,見謝奚再沒回廚房,吳媼進來問她,謝奚靠在靠背上看書,崔鄴坐在她的書桌前寫信。

吳媼心裏嘆了聲,說:“她們等不及想回去了。”

謝奚扭頭看了眼窗外,頓了下囑咐:“給帶上些新的麥子,再把梁上的臘肉給帶上。”

吳媼遲疑的不想給。

崔鄴扭頭看她。

謝奚勸說:“九口人,七畝地,交了稅後,勉強才能養活一家人。她能殺一只雞帶著雞蛋和肉來看我,已經是誠心了。對咱們不值什麽錢,對她們可能就是最後的家底了。不要為難窮苦人。”

吳媼也是個心軟的人,氣恨他們傷了謝奚,哎了聲,出去準備了。

不過一會兒聽見幾個女人推辭的聲音。

謝奚出門看了眼,那個女人哭著又給她磕頭,吳媼拉著人,謝奚說:“回去吧,若是覺得過不下去,我這裏雇傭婦人做飯,你要是想來就來吧。工錢按照男人的工錢給。”

那女人又哭又笑的點頭。背著糧食,千恩萬謝的走了。

謝奚心情沈重了幾天,沒幾日,麥子出穗,謝奚腿上的淤青還沒散盡,走路有些吃力,麥穗是新種子,她整日在地裏看麥穗,看收成。這是她將近兩年的成果。

魯伯喜悅的說:“好收成!”

謝奚看著遠處插秧的傭戶喃喃:“要是天下人,家家都有好收成,就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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